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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初见你



陈宥维参加完社团活动回宿舍的时候,一晃眼就看到了还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邓超元,187的个子实在太过显眼,偏偏那个人还喜欢穿白色。


已经是五月末,南方漫长的梅雨季稍稍冒了个头,邓超元不分黑夜白天的泡在篮球场,似乎要把因为马上要下很久的大雨不能打的球提前打够本。


七点半了,陈宥维站在篮球场边缘,除了邓超元,在越来越模糊的夜色下什么也看不见。陈宥维盯着那件跳动的白色T恤发呆,心想,他们打啥呢,这么黑,能看见框在哪吗。


篮球直直的朝他砸过来的时候,陈宥维心里其实是有一点小得意的,果然看不见吧,哈哈。


于是下一秒,陈宥维捂着额头眯着眼睛看白T恤一阵风似的吹过来,邓超元跟着他蹲下身,伸出手拨开他的刘海,好不容易被打球熨平了的眉头又皱的死紧,小心翼翼地问:“没事吧?”


陈宥维看着邓超元圆圆眼里自己的倒影,小声说:“太近了。”


邓超元没有听见。他不顾陈宥维的拒绝把人送去了医务室,然后被校医无情的赶出来,挠挠后脑勺,去小卖部买了两根冰棍。


递给陈宥维一根,自己撕开了另一根的包装。两人盘腿坐在草坪上,身后靠着篮球场的围网。陈宥维把冰棍敷在额头上,听着邓超元嘎嘣嘎嘣的咀嚼声,“干嘛买这么硬的?”


身边的人哈了哈嘴里的凉气,“硬的化的慢。”


陈宥维鼓鼓嘴,“捂一会儿就行了,我哪有那么娇气。”


邓超元侧过头,陈宥维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揪着塑料草坪的草丝。他太白了,白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陈宥维成为了邓超元身边一个小小的光源。


他没忍住,声音带了点笑意:“你就是很娇气啊。”






那天短暂的交集之后陈宥维很久没有见到邓超元,梅雨季的到来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淅淅沥沥。邓超元不现身篮球场,陈宥维也就没办法假装经过,再等着他打完一起走一段路。


两个人本来应该是完全没有交点的平行线,邓超元性格并不外放,即使作为校篮球队队长,社交范围也还没有扩展到不同学院的学习部部长那里。一切的起点始于大三这一年的校篮球队招新和学习部招新,陈涛作为不幸同时进入两个组织的人,自然免不得两头跑两头都得罪。


连着翘了四次例会之后,陈涛苦着脸惨兮兮的求邓超元:“老邓头,宥维哥好像真的生气了,你去帮我解释一下求求情,今年生日送你那件烫金的NBAstyle的卫衣怎么样?”


邓超元翻着队员的训练记录,慢悠悠地“我又不认识你那宥维哥,我去有什么用?”


小少爷直接跳到邓超元背上,“你是队长,你不替我解决我就压死你!”


邓超元笑的无奈,陈涛是新生里面最有潜力的一个,也是最欠揍的那一个。因为一方太过欠揍,反而和不善交际的另一方成为了超过队员队长关系的好朋友。


陈涛念叨了一路等会见到部长怎么说,无非是马上就要省级比赛啦,训练时间紧之类的,邓超元好笑的看着院办门口闭着眼睛深呼吸搓手的小孩,上前一步轻轻叩门之后把虚掩的门推开。


你知道希腊神话里的Narcissus吗?故事里写,他有一双明亮的慧眼,有如太阳神阿波罗那样的卷发,红润的双颊,象牙似的颈项,微微开启的不大不小的朱唇。陈宥维从背光的门口抬起头的那一秒,邓超元似乎明白了,为什么Echo会对Narcissus一见钟情。


原来他叫陈宥维。原来他就是陈宥维。



平行线从那一天开始相交,互相缠绕。陈涛时不时拽着这两个人一起搓一顿,让队长跟部长打好关系以完成他的请假大业。三个人从后门小烧烤吃到小吃一条街,从街边大排档吃到川菜馆子老火锅,12月的成都冷风刺骨,邓超元却从升腾的火锅水雾对面陈宥维笑得弯弯的眉眼里,感受到一点氤氲的暖意。





毛毛雨突然转成暴雨,陈宥维吃完午饭回宿舍经过空荡荡的篮球场,非常罕见的发了一会呆。往前走两步视线却在教学楼屋檐下捕捉到消失了半个月的人。


187的男孩懒懒散散靠在墙上,低着头看不清情绪,对面女生的表情倒是很精彩。陈宥维继续走近一点,只听到一句模模糊糊的“……有喜欢的人了”,女生不可置信般抬起头,咬着嘴唇十分决绝的跑走了,还撞到了陈宥维。


邓超元这才看到十步以外的陈宥维,扯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想向往常一样跑过去搂住他的肩膀说好巧啊,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



陈宥维走近了一点,直视邓超元的眼睛,“好久不见。”


对方又扯了一下嘴角,张了张嘴,没说话。


陈宥维仿佛感觉不到他的尴尬,自小被夸的高情商全都清零,思念太折磨人了,他不要再来一次。“我姐上次来这边出差给我拿了很多浙江特产,给你留了一份。但是这半个月都没见到你人,忙什么呢?”


“马上开市运动会了,我们租了个室内场地训练,很晚才回学校。”很久很久之前,邓超元心里陈宥维以为的第一次见面,好像也对他撒了同样的谎。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把吃的给你拿过去吧,正好……”话音未落,教学楼老旧的玻璃门被大力推开,伴着门弹回去的吱呀——陈涛跳过来一把搂住陈宥维的脖子,“什么吃的什么吃的,怎么没有我的份?!”


陈涛以前虽然欠揍,但陈宥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想打人,压着脾气瞪眼:“就是我姐送来的!”小孩不知道今天部长脾气为什么这么大,连忙走位到队长身后躲起来,扯着队长的衬衫撒娇,“老邓头老邓头,我上次看到宥维哥的姐姐了,跟宥维哥长得一模一样,性格也差不多,超漂亮超温柔!老邓头,你以后找女朋友就按照这个标准来吧!”说完又摸摸自己的下巴,“不过你没有见过宥维哥的姐姐,那你按宥维哥这个标准来,反正他们俩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哈!”


陈宥维听完最后一句就要去捞陈涛,邓超元站在原地回忆三秒,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分开,强硬的转过陈宥维让他面对自己,力气大到陈宥维觉得肩胛骨都在隐隐作痛。


“你姐姐来的那一天,是不是穿了一件白色有丝带的衬衫,和一条绿色的裙子?”声音里带着一点隐秘的期待和喜悦,得到陈宥维肯定的回复之后,脑子又清醒过来。自己看到的女生不是他的女朋友又能说明什么呢?陈宥维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一个人,优秀、谦逊又低调,这样的他,会怎么看待自己那一点羞于启齿的小心思?






雨季结束之前,先到来的是期末考。



教学楼前的对峙并没有任何结果,邓超元在陈涛笑闹着陈宥维长得像女孩的玩笑声里,留下一句,“如果真的是女生那还好了”就落荒而逃,当成外套穿的白色衬衫一角被风吹起,背影颇有些寂寥的意味。陈涛搭着陈宥维的肩,摸着下巴嘀咕,“老邓头这是怎么了?”

陈宥维盯着那一块飞舞的白色衣角,慢慢皱起了眉头。


那天起邓超元倒是没有再躲着陈宥维,尽管气氛依然尴尬。临近期末考,陈涛在陈宥维的授意下把邓超元叫出来一起泡图书馆。


“邓哥!邓爹!你今天不教我高数我就得死在这儿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电话里陈涛是这么说的,邓超元着实没想到,等着他救的还有陈宥维。


金融系第一名陈宥维同学摊开自己的概率与统计书,推到数学系低空飞过专业户邓超元面前,说:“我们这学期学的数学有点难,可能需要你帮我补一补,从哪开始好呢……就从绪论吧,绪论我就不是很了解了。”


陈涛:?


低空飞过专业户其实不是60分钉子户,每年上半学期的期末考,户外篮球场有积雪室内篮球场不开放,邓超元有时间看两眼重点的时候,会福至心灵的考到90多分。


90分同志刚拿起书,陈宥维就把凳子拉近了一点,拿笔去划书上的标题,“这里、这里,还有这个,这些基础概念……”与此同时,陈宥维的左臂几乎完全贴在了邓超元身上,他低头就能看见他努力往这边伸的脖颈,依旧白的炫目,邓超元盯着那截白溜溜的脖子想,如果我是吸血鬼,一定要在上边咬一口。

眼前的景象突然从白嫩的脖子变成不断放大的脸,在离鼻尖相抵还差一点点距离的时候,陈宥维停下笑起来,眉眼都弯弯,没了火锅的雾气遮挡,邓超元把他脸上四颗痣的位置都看的清清楚楚,然后弯弯眼笑意更盛,邓超元听到他用惯常的温柔声音说,“超元,你斗鸡眼了。”


邓超元一愣,给了陈宥维一拳,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一个礼拜过去,陈宥维的图书馆补课计划取得了不小的进展。邓超元和他的关系不仅迅速恢复到这次莫名其妙的疏远之前,甚至还因为“补课”产生了一些革命友谊。至于陈涛的高数复习的如何了,并没有人在意。

(不是!弟弟高考一定会考的超好!)



持续了两天的暴雨之后,终于有要放晴的趋势。学校的排水系统却突然出了问题,更准确的说,是全市的排水系统都出了问题。宿舍楼的五级台阶只剩两级,邓超元摸索着挪下台阶,积水没过了膝盖。尝试着走了两步,还是拿出手机给陈宥维打了电话,想让他今天不要出门,第一次拨过去忙音,第二次响到一半断了,再打过去就是关机。


邓超元又打给陈涛,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急,“老邓头!宥维哥摔了,我们在经管宿舍楼门口!不知道谁那么缺德扔的易拉罐积水太深了根本看不见——”

“我马上来。”


邓超元赶到的时候陈宥维撑在陈涛身上,白净的脸忍痛憋的通红,邓超元蹲下去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脚踝,就听到头顶传来“嘶——”的抽气声,再碰,还摸到了陈宥维掉在水里进水的手机。

“我先把骨头给你接回去,可能会有点疼,疼就叫出来,没事的。我们以前打篮球总受伤,接回去就不疼了,乖。”


陈宥维只听到“喀”的一声,邓超元已经站起来,从陈涛身上接过他,捞起他的腿弯把他抱起来。好奇怪,他明明跟邓超元一样高,怎么被他抱在怀里一点都不违和呢?


在没过膝盖的积水里其实很难走路,陈宥维再怎么瘦,有187的身高也不会太轻,更何况还要注意脚下会不会有东西。“背着的话你脚就荡到水里了,会疼。”陈宥维的角度只能看到邓超元的下巴,说话的时候下颌角的那颗痣也跟着一动一动。邓超元抱着他,艰难又坚定的一步步往前走。


记忆慢慢重合,四年前的夏天,杭州的奥数集训班里,邓超元也是像今天这样突然降临,拯救了晚到两天没有人接待于是在陌生的学校迷路了整整两个小时的自己。那个时候邓超元右手拖着他的行李箱,左手抱着他的辅导书,可是现在,邓超元直接抱着他,陈宥维整个人。


集训班的学生来自天南海北,五十多个人分成两个小班,每天有无数张卷子要做。陈宥维和邓超元分在不同的班里,没有交集也就成了理所应当的事。集训班结束,七个保送名额里有陈宥维的名字,偏偏没有他希望的那个人。陈宥维以为这就是这段缘分的终点,收拾行李时却听到走廊里有人用四川方言讲:你哥哥我不靠保送也能考上啦。


他们注定会再次相遇。


想到这里,陈宥维窝在邓超元怀里轻轻蹭了蹭。


三个人到了医院才发现不只是脱位的问题,踝关节骨折,必须打石膏。陈宥维皱皱眉,邓超元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安抚的笑,“没关系的,我来接送你考试。”




隔天正式进入考试周,好在排水系统终于疏通,天气也开始变晴朗。


邓超元每天背着陈宥维到经管的考场,再回自己考场考试,交完卷再顶着监考老师的注视把提前交卷的陈宥维背出来。


熬了四天,终于考完。陈涛拉着他们吃了这学期最后一顿饭,吃完直接去了机场。邓超元背着陈宥维回学校。


已经是十点多,又是考试结束,学校几乎没什么人,邓超元喝了三杯啤酒,觉得月亮都朦胧了,十分可爱。


他掂了掂背上的陈宥维,用下巴示意他看地上的影子,说:“哈哈,猪八戒背媳妇!”


陈宥维:……


邓八戒把注意力从地下转移到天上,又喊陈宥维,“宥维,今晚月色……也就还行吧。”


陈宥维:……


“星星也挺亮的。”


陈宥维踢踢八戒的腿,“你到那颗树那把我放下来。”喝了三杯啤酒的八戒非常听话,乖乖把媳妇放下,没想到媳妇伸出胳膊给他来了个树咚。


陈宥维贴近邓超元的脸,他喝了一点点酒,眼睛雾蒙蒙圆溜溜,这双眼睛里面,只有自己的倒影。他又把胳膊收紧了一点,盯着那双眼睛问,“邓超元,你是不是,喜欢我?”


邓超元晕晕乎乎地想:这要从何说起呢。

大一的迎新晚会上陈宥维被拉过去帮忙发观众区的荧光棒,邓超元隔着好远好远看见他抱着大箱子挨个走过观众区,其实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轮廓,但午夜梦回,他依旧忘不掉那张只看见模糊轮廓的脸,直到推开经管学院的院办门。影像和现实重叠,陈宥维这三个字也和他的生命重叠。


邓超元突然觉得委屈,陈宥维又不会喜欢他,何必问这个问题。可是身体比语言系统先做出反应,几乎是陈宥维刚问完,他就立刻点了头。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复,陈宥维放开撑在树上的手,转而捧起自己跟自己闹起脾气的醉鬼的脸,“邓超元,你会记得现在发生的事情吗?”问完自己又笑笑,直接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管你记不记得呢,夏天还很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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